[小说]燕奴: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
一、
虽然萧昕特意在铁甲内又多穿了一件短袄，但仍是冷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是一件新发下的短袄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别人都说萧昕的运气好，因为他的那件显而易见是比其他人的多厚一些，针线也更细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从城楼上望下去，沙漠在黄黄的月牙下平躺着，像敦煌城里那些成天躺在床上的一丝不挂的妓女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萧昕打了个寒颤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不知从何处传来梆子声，萧昕往手中呵了口暖气，龟儿子的，李大炮怎么还不来换岗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但就听到了橐橐的脚步声，李大炮瑟缩着肩膀，拖着一杆长枪走上来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突厥人的袭击总是像幽灵一样无声无息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萧昕听到“哎唷”的一声，回转身看的时候，李大炮已经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旁边兀然立着一个裹在狼皮袍子里的大汉，手中一把偃月弯刀，刀身上蒙着一层黄沙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突厥人，突厥人！”萧昕扯开嗓门高喊，心中充满恐惧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突厥人轻轻一纵，弯刀就顺着那一纵之势斜劈了过来，萧昕把手中的长枪擎起，但刀锋一转，萧昕听到“哧啦”一声，突厥人的刀已劈在了他胸口的铁甲上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他“噔噔”地退了几步，终究站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突厥人冷冷地看了萧昕一眼，想上前来再补一刀，但这时已有人来了，他犹豫了一下，转身从堞墙的缺口处跃了下去，底下传来马的嘶鸣声、突厥人的喝斥声，随后是马蹄蹬在黄沙上的“哧哧”声，转眼间连声音也听不到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萧昕摸了摸胸口，——铁甲破了，但似乎并没有受伤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他的心疯一样地跳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其他人也已经赶到，在萧昕四周围了一圈，有两个探头出去，想看看下面还有没有突厥人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一声尖利的呼啸，“王八羔子的！”一个探头出去的人捂着自己的脸骂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一根用红柳木和雁毛制成的箭一头扎进了城楼的木柱子里，发出沉闷而短促的响声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董斌以为萧昕受了伤，正忙乱地撕扯他的甲胄，想替他止血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萧昕粗暴地推开董斌的手，自己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下城楼，回营房去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他倒在土炕上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半晌，他起身，解下铁甲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这样的事他并不是第一次碰上，虽然每次他都异常害怕，但很快就会平静下来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他把短袄也脱了，只穿中衣，钻进了被窝里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很快他就睡着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秀才，快起来！”董斌边摇边喊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因为萧昕读过几年私塾，认得字，所以要塞里的人都叫萧昕“秀才”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萧昕迷迷糊糊地撑起半个身子，“什么事？胖子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你看，你看，在你的棉袄里发现的，”董斌手里拿着一张小纸片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萧昕的那件新短袄，被突厥人的弯刀带出了一个大口子，董斌在里面发现了一张小纸片，上面还写得有字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萧昕就着烛光，看见那纸片上原来是写得一首诗：“沙场征戍客，苦寒若为眠荥阳道观寺庙寺院。战袍经手作，知落阿谁边。蓄意多添线，含情更著绵。于今已过也，重结后生缘。”
萧昕看罢，并不作声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写的什么？”董斌兴冲冲地问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没什么，可能是哪个道士写的符咒，”萧昕随手把纸片塞进怀里，重又躺下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据说这一次发下的短袄，都是由宫女们缝制的，这首诗若传出去，只怕要殃及那位缝制短袄的人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这件事，你不可告诉别人，”萧昕急切地说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董斌见萧昕拿话搪塞自己，嘴里嘟嘟囔囔，爱理不理地走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第二天清晨，负责镇守要塞的偏将马大胡子从萧昕怀里搜出了那张小纸片，六百里加急送入凉州，当时在河西节度使哥舒翰幕下作书记官的高适接到纸片后，不敢自专，向哥舒翰禀报，哥舒翰微微一笑，在当晚写常例奏折的时候，把关于纸片的事当作一件趣闻附在了折子的末尾，又过了一天，那张小纸片就和哥舒翰的奏折一起，被送往长安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当时是开元二十七年，十五年后，安史乱起，再过一年，萧昕以起居郎职随哥舒翰守潼关，潼关破，萧昕死，哥舒翰降安禄山，唐玄宗李隆基幸蜀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但对小蛮而言，不要说十五年以后，她已经连明天将会如何都不关心了，因为她相信自己很快就要死去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那张小纸片，就是她的杰作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那年她十六岁，正在西苑的宫廷教坊学舞，本来是轮不到她们这些跳舞的人去缝制纩服的，但小蛮好奇，自己要求去缝衣，负责此事的太监见她也确实做得一手好女工，便让她去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她顺手写了首诗，又顺手把诗缝入了棉袄中，因为好玩，更因为寂寞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高力士站在丹墀下，对一大群战战兢兢的宫女说道：“大家别怕，皇上说了，谁写了那张小纸片，皇上并不怪罪，皇上还说这小宫女的诗写得不错呢？竟比皇上自己写的还好，”说到此处，高力士“嘿嘿”笑了两声，“皇上还说，那宫女若胆大敢认了这件事，皇上就把她嫁给那位守关的将士，若胆子小不敢认呢？也没事，皇上说这件事绝不会再查下去，请大家放心荥阳道观寺庙寺院。”高力士说完，宫女们并没有什么动静，他又等了一会，看看是不会有人出来承认了，便转身想走。
猛听到身后有个人怯怯地道：“高公公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高力士回转身低头一看，原来是教坊司的谢小蛮跪在下面荥阳道观寺庙寺院。因她舞跳得好，人又机灵，所以高力士对她还约略有些印象。
高力士道：“你说诗是你写的，且背一背我听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小蛮便又大着胆子把诗背了一遍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高力士笑嘻嘻地道：“造化造化荥阳道观寺庙寺院，皇上还对我说八成是没人有胆子认下这件事哩？快起来，随我去见皇上吧！”
第二年开春，萧昕从河西轮值回来，就把谢小蛮从宫里娶回了家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这件由皇上作主许下的婚事在长安引起了轰动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冬天的时候，小蛮生下了一个女儿，皇上让高力士送来了贺礼，并给这女孩儿取了个名字，叫燕奴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二、
天宝七年的八月初五，天刚开始暗下来，燕奴就已穿得整整齐齐的，守在大门口，等着她的父亲带她到勤政楼下去看百戏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这一天是千秋节，——虽然皇上已经听了不知哪个大臣的建议，把千秋节改成了天长节，但老百姓还是习惯于把今天称为千秋节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门外的街道上已有许多行人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平常的日子荥阳道观寺庙寺院，一入夜，街上的人就会迅速地消失，但今天不同，今天可是千秋节呀！
燕奴有些焦燥不安，她仿佛已经听到勤政楼下人群的嘈杂声了，还有楼上那些文武百官，相互间低声地交谈着，等待皇帝的到来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月似峨眉，悄悄地升起来，静静地看着长安城内鳞次栉比的屋宇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抬起头，看到了父亲那张笑嘻嘻的，留着些微胡子的白净的脸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欢欢喜喜地牵起父亲的手，向勤政楼走去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像往常一样，总是由一个大胖子开场荥阳道观寺庙寺院。他嘹亮的歌喉就像是召集众人的钟鼓声，人群从四面八方向勤政楼下聚集。
然后老皇上来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燕奴坐在父亲的肩上，一边瞪大眼睛看着，一边向他父亲描述她所看到的一切。
“皇上爷爷坐下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他旁边的那个胖妃子也跟着坐下了，啊啊，后面还跟着几个好美好美的女子，……啊啊，现在出来一辆大车子，车上有许多的老虎狮子，啊不，都是假的，难为他们扮得那么像，……啊爹爹，你再站得高些好么，是呀，呀，爹爹你看，那个人在喷火，他真的在喷火呀！……这个不好看，咿咿呀呀唱的什么呀！爹爹，你在瞌睡么，口水都流出来了，我回去告诉母亲，看她今晚还不把你踢下床，……唉呀！这个好，许多大姑娘跳舞，唉呀！有一个还飞起来了，她真的会飞么？爹爹，她们跳的是什么舞呀？好像母亲也跳过呢？……啊啊啊啊啊，这会儿出来的可是真的了，呀，爹爹你看，那是大象，那是狮子，那是狗熊，啊，那鼻子上长角的是什么呀？……”
突然，燕奴停下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荥阳道观寺庙寺院，燕奴？你看到了什么？怎么不说话了？”
她父亲使劲地踮着脚，想看看燕奴究竟看到了什么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是一个……”，她不说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萧昕这会儿也看到了，是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少年，年纪和燕奴也差不多，腰间挂着羯鼓，站在一个小圆台上，那个圆台，也就二尺见方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荥阳道观寺庙寺院，他怎么站得那么高，不怕摔下来么？”
“一个女人在下面用根竹竿顶着呢？”燕奴的心思似乎有些涣散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然后鼓声响起来荥阳道观寺庙寺院，“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他一边敲着鼓，一边在小圆台上做出各种动作，有时，甚至是连着几个空翻，把燕奴惊得呆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那天夜里荥阳道观寺庙寺院，燕奴平生第一次失眠了，脑海里全是那少年的鼓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三、
天宝十四年十一月初九，拂晓，蓟城南郊，安禄山率领“号二十万”的大军，发动了蓄谋已久的叛乱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十一月二十一，叛军攻陷博陵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十二月初二，叛军自灵昌渡过黄河，直逼陈留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十二月初五，陈留郡太守郭纳开城门投降，河南节度使张介然被俘，斩于军门，陈留陷落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十二月初八，荥阳失守，郡太守崔无诐被杀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从荥阳到洛阳，只有二百七十里荥阳道观寺庙寺院。镇守洛阳的范阳、平卢节度使封常清亲自督军于武牢拒敌。武牢形势险要，是洛阳的东大门。安禄山以前锋铁骑进攻，唐军大败。封常清收集余众，战于罂子谷南之葵园，安禄山大军继至，唐军败退入洛阳城东之上春门。
十二月十二日，安禄山大军突入城内荥阳道观寺庙寺院。封常清战于都亭驿，不胜；退守宣仁门，又败；再从提象门出来，砍伐大树，阻塞道路；最后从禁苑西边坏墙逃出，至谷水，西奔陕郡。
镇守陕郡的右金吾大将军高仙芝听从了封常清的“陕郡不可守”的建议，率部众仓皇退入潼关荥阳道观寺庙寺院。唐玄宗大怒，斩高仙芝及封常清，改派当时已中风瘫痪正在长安城内居家养病的的河西、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去镇守。
萧昕积十数年军功，已累升至起居郎，亦随哥舒翰去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家中只留下夫人小蛮、女儿燕奴、老仆萧成及一些丫环小厮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天宝十五年六月十三日，一大清早，萧成就带着小厮兴儿，从怀仁坊东南隅的萧府侧门出来，想到西市的米铺去看看能不能买一些糙米回来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前几天就有传闻说，潼关已经失守，燕奴一听说，就闹着要出去打听她父亲的消息，萧成好不容易拦住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夫人小蛮既要照顾女儿，又要收拾家中细软准备逃难，又牵挂丈夫，忙得焦头烂额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临天亮时下起了濛濛细雨，萧成一手擎着油纸伞，一手扶着兴儿，一步一滑地走在路上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刚入西市，离米铺还老远，就已听到一片喧闹之声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原来那米铺大门还没开，门前倒已经簇拥了许多等着买米的人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只听得有人议论道：“若听从那监察御史高大人的话，即日招募城中敢死之士，再加上朝官们的家僮子弟，这长安城未必就不可守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另一个冷笑道：“只怕皇上和杨国奸早吓破了胆，恨不得开城门投降，哪还有心抵抗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又听一个道：“投降倒不会，我只听说今早有人出门小解，恍惚看到从宫中出来许多车仗人马，往延秋门方向去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头先那人道：“是不是要逃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另一人道：“不会吧荥阳道观寺庙寺院，昨日还下旨说要御驾亲征……”
话还没说完，却听见那米铺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一个掌柜，腆着肚子，道：“今日无米，大家请回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众人一听，都轰然一声散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萧成听到没有米，记挂府中无人，便也急着要回去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走到小雁塔下时，看见一群人扎成一堆，却不知在干嘛荥阳道观寺庙寺院。萧成也走得乏了，找了个茶摊坐下，命兴儿去看看怎么回事。兴儿正是好事的年纪，看到有热闹，早就拉长了脖子往那儿瞧，一听到萧成命他去探听情况，便一溜烟跑过去，尖了头往人堆里钻。
路上已经有许多行人，背着大包小包，或骑驴，或乘轿，或步行，仓皇出城去避兵灾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雨下得淅淅沥沥，竟没有一丝儿要停的意思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听说东都洛阳城破时，安禄山放手让兵士们随意烧杀掳掠，奸人妻女，所以长安城里的老百姓，一听说潼关失守，都心急火燎地往城外跑，指望着到乡下去避一阵，等战事平息了再回来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萧成想到这里，触动了心事，不禁捂着胸口一阵干咳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原来自从潼关失守的消息传来，满城的百姓都人心惶惶，有些人私下里就想，安禄山手下那些兵士有不少是胡人，难保他们攻入长安城后，不做出些无耻兽行来，于是那些女人们，都暗暗贴身藏了些刀剪毒药一类东西，以备危急时自尽之用荥阳道观寺庙寺院。萧成是男人，在这些事上就没女人想得快，等到夫人提醒他的时候，药铺里的毒药竟已卖完了。萧成央告说没有鹤顶红鸩毒，便是砒霜也好。卖药的小二却说连老鼠药也没有了，那些人参茯苓何首乌倒还有许多，不知大爷您要不要。萧成没有办法，只好找了两只利剪来，磨了磨，让夫人小姐先贴身藏了。
正想着时，兴儿兴冲冲地回来了，“大爷，您说这事怪不怪，里头一个满脸卷曲黄胡子也不知哪儿来的胡僧，先是嚷着十两银子卖一丸仙药，自然是没人搭理，他也不想想，谁有仙药不自个儿先吃了好成仙去，还跑到大街上去卖？他见没人搭理，便改口说他卖的不是仙药，竟是毒药，一小丸就能毒死一万头牛荥阳道观寺庙寺院。他这么一说，倒有几个人心动了，只是还不太信他，而且十两银子一丸，也贵得吓人。”
萧成一听，便站起身，让兴儿速速带他过去看看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只见里面果然立着一个满脸卷曲黄胡子的胡僧，破衲芒鞋，腰间斜挂着一个酒葫芦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我想喝酒，”那胡僧操着吭吭巴巴的汉话说道，“没钱，只好卖这丸药，如果我有钱，打死我我也不卖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萧成心想，也不知他的药是真有毒假有毒，如今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先买回来再说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便高声道：“大和尚，十两银子太贵，打个对折，五两一丸卖给我好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那胡僧果然从怀中摸出一粒黄豆般大的药丸出来，“一手交货，一手交钱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萧成道：“一丸不够，要两丸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胡僧道：“天底下就有这一丸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萧成想，既是一小丸就能毒死一万头牛，回府了就拿刀切成两半，夫人一半，小姐一半，也使得荥阳道观寺庙寺院。便从怀里摸了一锭银子出来，递给那胡僧，道：“这块我家里刚称来，五两还多了一钱半。”
胡僧把那锭银子放嘴里咬了咬，便把手中的药丸扔给了萧成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萧成把药丸用一块白布手绢包了，收进怀中，与兴儿一起，喜滋滋地回怀仁坊萧府去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两人刚进坊门，就看见府中的小厮旺儿急匆匆地跑来，从萧成和兴儿跟前冲过去，竟然都没看见人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兴儿喊一声：“哪里去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旺儿才停下，过来向萧成唱了个大诺，喘着气道：“大爷，您快回去罢，府中这会儿已闹翻天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萧成一听，知道一定又是小姐生事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因为忙着收拾东西逃难，萧府内已是一片狼籍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老远就听到闺房里传出的声音：“放开我荥阳道观寺庙寺院，放开我，我要找爹爹去！”
兴儿朝旺儿吐了吐舌头，两人留在院内荥阳道观寺庙寺院。萧成是老仆，并不避讳，揭开帘子进去一看，几个老婆子死命抱住燕奴，燕奴一身男装，腰间还挂着一把剑。
夫人独自坐在里间床边垂泪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原来燕奴趁着家中忙乱，又想偷跑出去找她的父亲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萧成道：“放开放开，小姐要去找老爷，便让她去好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众人听了一愣，都只等着萧成回来把小姐劝住，让她不要出去，那里想到萧成竟会说出这样的话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只听得萧成又道：“反正夫人也还有我这把老骨头照应，——唉，要是当年老爷夫人能多生下一儿半女，也没人会拦着小姐去找老爷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一听，却不挣了，愣了愣神，道：“放开我，我不去找父亲了，我陪我娘到乡下去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萧成“嘿嘿”笑着，一边吩咐兴儿旺儿去喊两辆大车来，一边指挥丫环婆子们收拾家中细软，一边又偷空把那丸从胡僧处买得的毒药拿出来给夫人看，又说只有一丸，只好夫人小姐各藏一半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夫人拿出怀中的那把剪子来，发狠劲剪了几下，没想到丸药上竟连个印痕也没有，又拿锤子砸，竟然也是没有效果，看起来竟是比铜铁还硬的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两人没办法，只好整个儿拿去给燕奴荥阳道观寺庙寺院。燕奴一看，知道是毒药，红着脸藏在腰间香囊里，又问母亲有了没有，萧成想，若照实说，她必是要把这丸药扔回给夫人，不如骗她说一人一丸，大家相安无事。
燕奴原本是直肠子，一听，也就信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濛濛细雨笼罩了长安城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兴儿旺儿找了半个时辰，只找到了两头骆驼，价钱是一天一两现银，比平时高了十倍还不止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赶骆驼的是一个猴子一样的中年男子，两眼骨碌碌直转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就在心里偷偷地叫那男子“猴子”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母亲和丫环昆仑乘萧府自己的油壁小车，——找不到马，都被征去打仗了，只好用牛拉荥阳道观寺庙寺院。萧成骑一头瘦驴，兴儿旺儿驾车，后面“猴子”牵着两头驮着细软的骆驼，一行人出了城门，直往西去了。
西去的路上已是摩肩接踵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行到渭水便桥的时候，燕奴叫停车，揭开车帘回望，只见细雨中的长安城静默无语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他们的打算是到武功去避一避，那儿有萧府的两处田庄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从长安到武功，经金城，马嵬坡，大约要走三天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渐行渐西，人也渐渐稀少，草木却逐渐葱茏起来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除了逃难的人，偶尔还有从潼关败退下来的残兵，衣衫褴褛，身上又大多有伤，拄着刀枪，站在路边，用或呆滞或仇恨或贪婪的目光看着燕奴他们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黄昏时燕奴和母亲乘坐的油壁小车“吱吱呀呀”的晃进了金城的洞开的城门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城里已聚集了许多逃难的人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他们到城里最大的客栈来福居投宿，没想到竟已没有客房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只好沿着大街，一路寻下去，最后在街角的一家又矮又小的客栈里找到了两间客房，也只好将就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半夜，萧成年老睡不安稳，隐隐听到院内有杂乱的脚步声，又有骆驼“咻咻”的呼气声，他披衣出门一看，竟是“猴子”和另一个不知哪儿来的大汉，正把萧府从长安带出来的东西往骆驼上搬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萧成上去阻止，却被那大汉一推，倒在地上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萧成便扯开嗓门高喊起来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有贼呀——荥阳道观寺庙寺院！大家快来捉贼呀！”
那大汉急了，过来又朝萧成连踢了几脚狠的，把萧成踢得晕了过去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夫人和燕奴听到喊叫，也出来看荥阳道观寺庙寺院。兴儿和旺儿更是操着不知从哪儿找来的木棍，鼓噪着冲出来。
那两人见到有人出来，心内慌张，也不等搬完东西，赶着骆驼，踉踉跄跄地逃走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众人救醒了萧成，幸好没什么大碍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一检视，虽然还有一些东西，但十成中也仅剩这么二、三成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也没心情再睡了，看看天已蒙蒙亮，便又上了路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从金城到马嵬坡，约有七八十里荥阳道观寺庙寺院。官道已被马蹄和车辙辗压得一片泥泞，倒像是刚有大队人马走过一般。
太阳渐渐升高，眼看已到中午，燕奴和母亲商量着找个背阴的地方歇歇，吃点东西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忽然斜刺里冲出了一队官兵，却又不像是从潼关败退下来的，个个甲胄鲜明，又都骑着高头大马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里面一个将官打扮的人朝萧成一抱拳，道：“老爷子，有什么吃的喝的，拿出来帮衬帮衬，兄弟们可都饿坏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萧成哪敢怠慢，急忙把从金城带出来的十几块胡饼都拿了出来，又拿出一牛皮袋的清水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那将官命手下将东西接了，道一声“叨扰”，便领着人绝尘而去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直把萧成看得瞠目结舌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众人只好饿着肚子继续前行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天黑时只走到了距马嵬坡还有十几里的赤霞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能找个避风干燥的地方，露宿一晚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兴儿和旺儿抱来一些干树枝，升起了篝火，昆仑从溪里舀了些水回来，让夫人和萧成喝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生性坐不住，却是自己和昆仑一起到溪边喝了水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虽然是兵荒马乱之时，但初夏的荒郊野外，却依旧是蛙鸣虫唱，一片安宁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半夜里雨竟停了，露出满天繁星来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从睡梦中惊醒，看到篝火已渐渐要熄灭，守夜的旺儿正垂着头在火边打盹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轻轻骂了一声，把火拔旺，想躺下再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索性爬起来，想起那道小溪，她从小胆子就很大，竟不叫人，自己向小溪行去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溪水平缓，在一些转折处，传出细微的水声，“咕咕咕……”，仿佛一个小女孩在暗暗地哭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把衣服脱了，鱼一样滑入水中，冰凉的溪水让她猛地打了个寒颤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眼，把手圈到脑后，堵住耳朵，缓缓沉入水中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水里静极，暗极，像是另一个世界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小时候，她常常瞒着父母亲，和男孩子们一起，跑到渭水去游泳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他们比试谁潜水潜得久，燕奴喜欢那种深藏在水底的感觉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几只小鱼在她的腰腹间游来游去，她憋不住庠庠，吞了口水下去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哗啦”一声从水里冒出头来，一只青蛙有一声没一声地“呱呱”叫着，好像极远，又好像极近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她走上岸，迅速地穿好衣服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篝火在远处无声地烧着，火边似乎有人影晃动，难道他们都醒了吗？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竟然一个人跑到溪边去，一定会担心的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越走越近，渐渐就听出了篝火边传来的是陌生的声音，那些人影也是陌生的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她趴在地上，一点点地向篝火爬去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那是三个官兵，身上的号衣十分破烂，手里都握着刀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看到兴儿、旺儿还有萧成都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然后是昆仑，她的裙子已被撕去了半幅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的心“砰砰”地跳着荥阳道观寺庙寺院，她爬得更近了.
枯枝和草叶在燕奴的身体下“窸窸窣窣”地响，她的目光突然被一只急速飞翔的蝙蝠吸引了，那只蝙蝠在篝火上茫然地绕着圈，然后在一棵老松下梦一样消失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就在这时燕奴看到了她的母亲，她斜靠着松树坐着，表情安详，胸口上静静地插着一把剪刀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把脸埋进泥里，像一头小兽一样地呜咽起来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的哭声惊动了那三个男人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他们把燕奴的手脚都捆了，扔在一边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还是雏的哪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手脚捆上了好，要不又自尽一个，大家没意思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老黄，先把烧鸡和酒拿出来，吃饱了，咱们也缓过劲了，再轮到这一个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那个三十来岁佝偻着背的就从怀里摸出一壶酒和油纸包着的半只烧鸡出来，三个人围坐着吃喝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大叔，也让奴家吃点喝点好么？”燕奴突然娇娇地媚媚地问道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三个男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嘻嘻笑起来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老黄果真撕了一块鸡胸脯肉塞进燕奴嘴里，又举起酒壶，让燕奴对着壶嘴喝了一口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又道：“大叔，三个男人喝酒有什么意思，不如让奴家来陪酒吧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一个留着八字胡的道：“放了你，只怕又要偷空自尽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道：“我自尽干嘛？奴家活还没活够呢？再说，我身上又没藏什么刀呀剪呀的，要自尽还没那么容易呢？不信，大叔来搜一搜就知道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那个八字胡便老实不客气地把手伸入燕奴怀里摸了几摸，却只摸出一些手绢胭脂出来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另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又问道：“你家人死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你就不伤心？”
燕奴道：“他们不是我家人，只是路上遇到，搭伴走罢咧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老黄道：“那你刚才哭什么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道：“奴家一个小女子，突然见到那么多死人，吓坏了呗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那个八字胡早已笑嘻嘻地把绳索解开了，道：“乖乖地待候大爷，等咱们回了家，也替你成个好亲，一辈子吃喝不愁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作出一副娇滴滴的样子来，揉了揉自己的手脚，便娇笑着端起酒壶，道：“就先让奴家喂各位大叔喝一口酒，算是道谢吧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那三个人便都大张了嘴，让燕奴倒酒入自己口中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没想到这一口喝下去，就觉得比先前喝的颇有些不同，竟好像是喝下了一团火一般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知道是上了燕奴的当，待要站起来，却站不起，仿佛天地都旋转着，便“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原来燕奴趁着他们不备，把萧成从胡僧处买来的毒药扔进了酒壶里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也不理他们，哭着挖了两个坑，一个埋她母亲，另一个埋萧成、兴儿、旺儿和昆仑四人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然后她又端起酒壶，摇了摇，那粒药丸竟似乎还没化去，她喊一声：“母亲，等等女儿！”把壶口伸进嘴里，“咕噜”一声，把药丸吞了下去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就觉得丹田里有一股火铺天盖地地烧起来，仿佛轻易就可以把这个世界烧成灰烬，她感到自己的血也化了，身子也化了，只余下一个空空的没有感觉的绝望的躯壳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四、
燕奴醒来，看到三张丑陋的男人的脸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然后是布满繁星的美丽天空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她哭起来，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哭，她就是想哭荥阳道观寺庙寺院。三个男人眼睁睁地看着燕奴缓缓从大地上升起，飞过他们的头顶，飞过树梢。他们仰着头，看着燕奴像一片云彩一样的随着风飘去，向西北方飘去，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终于再也看不见。
风让燕奴落在了一个驿站的房顶上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铁马被风吹动，发出“叮叮”的微响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驿站外，肃立着几千神情激昂的士兵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驿站的院子里有一棵一丈多高的大梨树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贵妇打扮的女子无助地吊在树上，随着风微微摇晃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两个小黄门哆嗦着把女子解下来，一个将官伸手到她鼻下探了探，点点头，便走出驿站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他站在驿站的大门前，“呛啷”一声，拔出腰间长剑，举向空中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士兵们欢呼起来荥阳道观寺庙寺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们跪下了，高喊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难道那个举剑的人是皇帝吗？燕奴想荥阳道观寺庙寺院，不对呀，皇上爷爷没那么年轻？
院内，两个小黄门用一块白绸把贵妇的尸体裹了裹，一个扛头，一个扛脚，从后门把尸体扛出去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看着他们把尸体扛进了驿站后的黑沉沉的松林里，没过多久，他们就空着手出来了；即使是在夜里，燕奴也能看到他们的脸雪一般的白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士兵们已经散去，他们在驿站周围支起帐篷，升起篝火，甚至有了隐约的笑声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觉得好冷，她像被浸在冰里似的不由自主地打起抖来，好一会儿才停下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她从房顶上跃下，战战兢兢地走进松林里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松林里有一个草草堆起的土包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在土包的旁边，燕奴捡到了一只小小的精致绝伦的绣花鞋，每个男人都会为穿上了这只绣花鞋的女人发疯的，燕奴想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她把鞋子和自己的脚比了比，虽然她知道自己的脚并不适合这只鞋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从鞋里散发出一股淡雅的幽香，令燕奴沉醉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似乎忘了这只绣花鞋的主人刚刚死去，——她就静静地躺在那个小土包里，静静的，她的一生，从未像现在这样平静过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日出的时候，燕奴已经坐在了一座道观的大门前的台阶上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台阶好像是用墨绿的玉石凿成的，门上悬着一块匾，上面有三个曲里拐弯的古字，燕奴不认得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太阳在燕奴的脚下，闪着金光荥阳道观寺庙寺院。往上看，是无比纯净的蓝天。
燕奴不知道这样一座大房子怎么可能建在虚空之上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但这并不是她现在所要考虑的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她静静地坐着，想着自己的父母，她想她现在真的是孤孤单单的了，于是把头埋在膝盖里，“嘤嘤”地哭起来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身后的大门开了条缝，一个小道士探了半张脸出来，看了看，又把脸缩回去，把门掩上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越哭越伤心，后来简直就是拉开嗓门嚎叫了，衣服上也沾了许多鼻涕和眼泪，不过她的衣服本来就很脏了，所以倒也不太看得出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道观里隐隐传出笙箫和奏之声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停下，听了听，又继续哭泣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笙箫和奏声愈来愈响，大门訇然而开，一队队道士，穿着五彩道袍，束着紫金冠，或大或老或小，举着幢幡斧钺，从燕奴两侧鱼贯而出，在丹墀下肃立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音乐停止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一人朗声道：“哪里来的野物荥阳道观寺庙寺院，敢挡老君的道！”
燕奴哽咽着站起，转身看去，泪眼朦胧中，只见一个相貌清矍的老道，手中握着白犀麈，侧身坐在一头肥大的青牛上，乍看去，居然跟那个赶骆驼的有些相像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狠狠地瞪着那个老道看，突然尖叫着冲上去，一扑，把那老道从青牛上扑了下来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骑坐在老道身上，左手扯住老道的山羊胡子，右手“噼啪噼啪”地扇老道的耳光，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你这不要脸的猴子，偷了我家的东西，还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老道出其不意被燕奴压在身下，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已被燕奴连着扇了几个耳光，胡子也被扯了好几根下来荥阳道观寺庙寺院。他在天上位高权重，从未碰到过这样狼狈的情形，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周围的道士帮着把燕奴拉开了。
老道从地上爬起，整整衣冠，咳了一声，旁边有人替他拾起白犀麈递上，他拉住牛绳，一跨，却不知如何脚下一滑，“噗”地一声，脑袋重重地磕在牛背上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众道士看到了，想笑，却又不敢笑，把脸憋得通红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老道却也不恼，依旧是从从容容上了牛背，对那几个扯着燕奴的道士道：“不要难为她，待我从王母处回来了，再作处置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说罢，轻轻一挥手中拂尘，青牛脚下生出五色祥云，老道又道：“小心看好丹房，不要又被迦叶秃驴偷了金丹去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话未说完，他已和那些吹笙箫举幢幡斧钺的道士们一起，升至半空中，飘飘摇摇，不知往何处去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被关在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在天上看太阳和在地上看太阳完全不同荥阳道观寺庙寺院。阳光从下往上照射，大部分被遮住了，只有一些幸运的阳光从楼台殿宇的空隙处冲出来，立起一道道金黄的光柱，直向更高的天空冲去。
许多细小的鸟儿在阳光里出出进进，它们的翅膀因为被阳光照耀而闪亮，它们的叫声像它们的身体一样细小，它们似乎就是以阳光为生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一整个白天燕奴就呆呆地透过窗棂看着这些美丽而脆弱的鸟儿，哭一阵，睡一阵，又哭一阵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直到夜晚降临，现在光柱变成了清冷的银光，是另一些鸟儿在这样的光里生活，它们的身体透明，它们默不作声，扇动巨大的翅膀绕着光柱飞舞，它们的翎羽飘落在地上，像水晶一样碎裂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清晨燕奴醒来，她听到外面有人说：“把她送到太真仙子那儿去，仙子刚回来，正急需人呢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然后门“嘎”地一声开了，进来一个女冠，对着燕奴和善地笑着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女冠让燕奴坐在一只青色的大鸟的背上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青鸟斜眼看了看燕奴，——它的每只眼睛里，都有两个青色的瞳仁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然后它轻轻地扇动双翼，缓缓升起，在空中稍停片刻，猛地向下冲入了阳光里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尖叫一声，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她们急速地向下俯冲，离太阳越来越近，燕奴可以感觉到热度的变化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那个女冠坐在另一只青鸟的背上，紧跟着她们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太阳迅速地增大，燕奴以为自己根本就是从太阳内部穿了过去的荥阳道观寺庙寺院。许多黑色的类似乌鸦的鸟在太阳四周盘旋，“呀呀”地叫着，青鸟似乎很看不起它们，每次和它们遇上，都是远远地绕过去。
她们很快把太阳甩在了身后，向下看，已经能看到一层层堆叠着的棉絮一样的白云，而不是像原来那样，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穿过白云之后，突然出现的湛蓝大海把燕奴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欢呼着，从青鸟的背上跃下，自己向下飞去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青鸟朝她叫了一声，它的叫声像古琴的声音，清越而嘹亮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一个小岛像婴儿一样地躺在大海的怀抱里，而大海又是如此的宁静，仿佛在等着另一个小岛从天空溅落，溅落在这无边无涯的梦幻一样的海水中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远远看去，小岛被茂密的森林覆盖，只在小岛的边缘，有一圈银白的沙滩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森林里隐隐露出楼台殿宇，仿佛是寺庙的样子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青鸟带着燕奴落在一幢殿宇前，朱门半掩着，门上题着“玉妃太真院”五字，门前有小溪横流，一道小小石桥，横跨溪上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女冠领燕奴进去，只见里面是一个大园子，一条小径分花穿柳，蜿蜒而入，转过一个亭子，又是另外一个院落，微风吹来，只见片片花飞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转过花丛后，却是一扇小门，进去，是个厅堂，四壁镂空作各种花格，一个肌肤丰盈的女仙，半躺在竹榻上，着藕色罗衣，体态慵懒，神情落漠荥阳道观寺庙寺院。旁边两个粉雕玉琢的女童，手中各拿着一柄不知何物作成的扇子，轻轻扇着。
燕奴一眼看到这女仙，就觉得颇有些面熟，却又记不起究竟是在何处见过她的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女仙略略看了燕奴一眼，从嘴里吐出一个绿色的玉鱼，身边一个女童用一块白绢接住荥阳道观寺庙寺院。女仙懒懒道：“便送到黄婆处学舞罢。”
说罢，再不看燕奴一眼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女冠领燕奴躬身退出，这回却又走的另一条路，十几株垂柳边，有一架秋千，高高的，看上去竟似是吊在白云上，燕奴一时兴起，上去荡了荡，只是女冠催促，不能尽兴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黄婆是个面目慈祥的老太婆，就是有些唠叨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和燕奴一起学舞的，有十几个女孩子，大的不过十七八岁，小的也才十二三岁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黄婆教她们跳“紫云回”荥阳道观寺庙寺院。燕奴生性聪慧，又是从小就和母亲学过舞的，所以一教就会，很得黄婆的喜欢。
岛上无事，忽忽就过了一月光景荥阳道观寺庙寺院。那天清晨，燕奴被从窗户外飘进来的雨丝弄醒了，从窗子望出去，一只小小的青凤，正栖在一棵梧桐树上，梳理胸前的羽毛。
“紫云回”燕奴早就练得熟了，黄婆说过几天要教她跳“凌波曲”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冒着微雨到舞场去，只听得女孩们窃窃私语说，太真仙子今日要来看她们跳舞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黄婆一个劲地埋怨女孩们冒雨行路，头发都被打湿了，若生出病来，怎么办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女孩们早听惯了她的唠叨了，也没人搭理她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大约练了有半个时辰，燕奴刚到时见过的那位女仙，果然来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她一个人悄悄地走进来，坐在那个放玉磬的架子旁。架子上的那对玉磬，燕奴从未见到有人动过。
她并不作声，看了一会女孩们跳舞，就轻轻拈起架上的那对用来敲磬的小棒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叮”的一声，她微笑，仿佛对这玉磬的声音很满意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她一心一意地敲起磬来荥阳道观寺庙寺院。那对小棒像通了灵一般，在她的双手间飞舞。她从椅子上站起来，似乎是音乐给了她活力，她的神情不再落漠，反而变得生动了。
女孩们随着音乐的节拍跳着，渐渐就忘了一切，只感到自己的肢体在轻柔地扭动，跳跃，飞翔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时间似乎停顿了，又似乎绵延到了某个神秘的地方，在那儿，没有忧虑和烦恼，只有无休无止的幸福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突然乐声消失了，女孩们不由自主地停下，茫然若失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一只只鸟儿从窗户上，台阶旁，还有门外的花树上，“呼啦啦、呼啦啦”地飞起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雨却下得越发凄清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有时候，女孩们去荡秋千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荡得很高很高，好像荡到了天上，绿的地，绿的树，一闪而过的黄的墙，蓝的海，蓝的天，蓝的海，一闪而过的黄的墙，绿的树，绿的地，银铃一样的笑声像长着翅的小鸟，在园子里欢快地飞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穿着桃红的抹胸，鹦哥绿的襦衫，鹦哥绿的长裙，偏偏只梳一个疏懒的倭堕髻，攀着绢索，腰肢间微一用力，秋千就高高地荡了上去，荡了上去，像一团绿色的火，在天地间无所顾忌地烧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黄婆微笑着看着燕奴荥阳道观寺庙寺院，摇摇头，如果是在凡间，她会迷死多少男人啊！
在一个晴暖的午后，燕奴听到一阵阵海风吹来的细碎的鼓声，时缓时急，时轻时重，时而热情如火，时而又忧思缠绵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站在秋千上，荡得高高的，看见海面平静得就像一块透明的蓝水晶荥阳道观寺庙寺院。在白色的沙滩上，在一群舞动着的白马旁边，一个少年，腰间挂着羯鼓，敲得如醉如痴。
“那是谁？”燕奴问身边的女孩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新来的，仙子让他训练舞马，准备给王母祝寿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从秋千上下来，“我去摘些木槿花给仙子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她努力地让自己显得很漫不经心，她走出大门，木槿在山顶上，但她在门边犹豫了一下，拐进了那条通往海滩的小径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她顺手摘了一片不知什么树的树叶，一路走一路撕着，撕完了，又摘一片，又摘一片，在她撕完第三片树叶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离那个少年非常近了，她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穿的是一件白色的罗衫荥阳道观寺庙寺院。他并没有看到燕奴，他的心思全放在了鼓上。
他使劲地抿着嘴，目光随着鼓声的变化而变化，每当他敲出了一段难度极大极花哨的段子的时候，他的眼里就会闪过一丝得意的神情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马儿们在他的四周随着鼓声跳跃，奔跑，扬蹄，嘶鸣，掀起一阵阵白沙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等着，等着那个让她进入的间歇，她已经能感到自己的心在随着鼓声而跳动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突然，她娇叱一声，还没等少年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她就已经把自己的舞姿融入少年的鼓声中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少年敲了多久呢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她又跳了多久呢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当她娇喘着停下来，当她的目光和少年的目光相遇，一切都消失了，仿佛此前遭遇的所有磨难，所有痛苦，所有悲伤，都不过是为了这一刻的到来所做的准备，所应付出代价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她把目光转向辽阔的大海，两只海豚正从海水里跃出来，在阳光下嬉戏着，无忧无虑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木槿花是一种钟形的小花荥阳道观寺庙寺院。燕奴记得，在长安城的西郊，种植着许多木槿，老人说，这些木槿，汉武帝时就有了。
一直到此刻，燕奴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仙子面熟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她把那只绣花鞋从怀里取出，和手中的木槿一起，摆在仙子的卧榻旁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看见有两滴珍珠一样的泪水，从仙子的眼角缓缓流出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唉！她在做什么梦呢？燕奴想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但她很快就不再想这个问题了，她的心已被那巨大的幸福占满，没有剩余的空间，去关心别人的喜与悲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每个夜晚，燕奴和那个少年一起，在银色的沙滩上，尽情地享受人生最大的欢乐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他是一个高丽人，叫阿端，从小在宫中长大，没有姓氏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他骑一匹叫“照夜白”的马，那是一匹怎样的马啊！长长的鬃毛披散下来，像一头威武的雄狮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他喜欢和燕奴一起，骑着照夜白，沿着海滩飞奔荥阳道观寺庙寺院。他把马身上的所有束缚都解下来，鞍鞯、障泥和笼头，他喜欢骑一匹没有束缚的马。
当海潮来临，他们相互依偎着骑在马上，听城墙一般的海水汹涌而来，潮声铺天盖地荥阳道观寺庙寺院。燕奴把头埋进阿端怀里，默默地流泪。在海潮之上，一轮金黄的明月高悬，像一张崭新的，刚刚震天动地地响过但现在却已睡着的鼓。
最早发现燕奴和阿端的私情的是黄婆，老女人总是对这一类事情比较敏感荥阳道观寺庙寺院。这可是触犯天条的，她神神秘秘地跑去找太真仙子，没想到仙子却对此不置可否。
几个月之后，燕奴有了身孕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岛西有百亩莲塘，叶大如席，花大如盖荥阳道观寺庙寺院。塘内无水，莲花都生在地上，落瓣堆积于下，深可盈尺。
女孩们和燕奴一起坐在幽深的莲塘里，在清雅的香里，用莲叶裁剪小衣小裤，为即将出生的婴儿做准备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比起跳舞，这件事似乎更令女孩们兴奋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大约女人的天性里，对新生命总是充满了渴望荥阳道观寺庙寺院。她们叽叽喳喳地在莲塘里裁剪衣裤的时候，阿端只能独自呆着，他不能进入女人们的世界，他不理解她们怎么会对生孩子如此的热情，不就是生孩子吗？他静静地敲着鼓，平静的鼓声，——他的内心是喜悦的。
再过几天，预期的庄严而神圣的日子就要到来荥阳道观寺庙寺院。燕奴可笑地挺着一个大肚子，——很难想象她曾经有过如此之细的腰。
黄昏的时候，从那片绚烂的火烧云里，王母的使者驾着鸾车，来到了岛上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一个时辰之后，使者走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随后响起了召集众人议事的钟声。
是关于为王母祝寿的事荥阳道观寺庙寺院。但是在众人散去后，太真仙子留下了燕奴和阿端。
仙子斜躺在卧榻上，看着他们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惊讶地发现，仙子的眼神里，带着羡慕，甚至可以说是嫉妒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她沉默着，从玉枕下拿出了那只绣花鞋，轻声道：“不知谁走露了风声，我也保不住你们了，刚才使者要我将你们两个送到昆仑去，听候王母处置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她轻抚着鞋上那朵开得娇艳之极的牡丹荥阳道观寺庙寺院，抬起脸来，对着门外道：“黄婆，黄婆！”
黄婆进来，“送他们的澒洞之门去，”仙子道，“燕奴，这只绣花鞋，你替我带回去，还给你们的老皇上吧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说完这些话，她转身面壁而卧，似乎对一切都已厌倦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黄婆领着燕奴和阿端，转身要走荥阳道观寺庙寺院。仙子却突然招手叫阿端过去，附耳说了几句。
澒洞之门，是一条通往凡间的秘道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在黑暗中，燕奴和阿端茫然无助地向前飞，阿端的腰间挂着鼓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仙子说什么？”燕奴紧紧拉着阿端的手，她的身孕让她行动起来极不方便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阿端不作声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你怎么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是不是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回到凡间去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你讨厌我了，”燕奴鼻子一酸，眼泪不由自主地就落了下来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你荥阳道观寺庙寺院，”阿端轻轻地把燕奴抱在怀里，“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他们紧紧地抱着对方，在无边的黑暗里，仿佛有什么怪兽，在低声地咆哮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五、
宝应元年四月初五，西内神龙殿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重病之中的唐玄宗李隆基，最后一次召见燕奴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此时，安史之乱早已平息，燕奴回到凡间，也已将近二十年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从西内出来，燕奴的儿子阿端，扶着燕奴上了一乘小轿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经过西市的时候，燕奴听到一匹马在嘶鸣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她揭开轿帘荥阳道观寺庙寺院，对旁边骑着马的阿端道：“端儿，去看看那匹马怎么了？”
阿端去了有一盏茶的工夫，回来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母亲，那匹马好奇怪，一听见乐声就要跳舞，不愿拉车荥阳道观寺庙寺院。那位赶车的老大爷气坏了，正用鞭子狠狠地抽它呢？”
燕奴一怔，道：“去，出个价，看那位大爷愿不愿意把马卖给咱们，那是一匹舞马，他们不知道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阿端去了，过了一会儿，就把那匹马牵来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燕奴看了一看，是一匹老马了，身上已被鞭子抽出了无数的血痕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从长安到大海边，要走很远很远的路荥阳道观寺庙寺院。阿端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每年都要去看看大海，而且还一定要带上自己。
他对母亲说，不如就住在海边好了荥阳道观寺庙寺院。母亲却说，不，还是住在长安吧，阿端喜欢长安城，长安城热闹。
今年这一次，母亲还特意带上了那匹在长安城买来的舞马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阿端荥阳道观寺庙寺院，敲敲鼓吧！”
阿端就用心地敲起来，他知道母亲喜欢听他敲鼓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砰砰”的鼓声在海滩上回荡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那匹马随着阿端的鼓声轻舞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在燕奴听来，这鼓声却像是从大海的深处传来的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是吗荥阳道观寺庙寺院？他还在不知疲倦地敲着鼓吗？
燕奴重又想起那个夜晚，在无边的黑暗里，阿端用平静的声音告诉燕奴，仙子说，在澒洞之门的出口，有一只叫做夔的怪兽，唯有阿端的鼓声，能让它从震怒中归于平静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是的，阿端就这样敲着鼓，看着燕奴一步一步地向远处的那个亮点走去，那儿意味着自由和生命荥阳道观寺庙寺院。这是生离，亦是死别。
但在燕奴的心中荥阳道观寺庙寺院，却始终相信阿端仍在大海深处不停地敲着鼓，“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他使劲地抿着嘴，目光随着鼓声的变化而变化，每当他敲出一段难度极大极花哨的段子的时候，他的眼里就会闪过一丝得意的神情荥阳道观寺庙寺院。
2002/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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